关于朱岳,关于《说部之乱》
(本文是为《上海壹周》刊载的作家朱岳的自问自答所写的引言。朱岳的问答部分可以在这个链接看到。)
2007年我住北京。我在大望路的一家小书店里看到一本薄薄的短篇小说集,书名叫《蒙着眼睛的旅行者》,我在书店里读了几页之后就决定把那本书买回家。那本书里的小说精灵古怪、想象力超群,风格之独特让人过目难忘。从此我开始关注那本书的作者朱岳,并把这个名字加入到我最喜欢的当代中国作家名单之中。
我在2008年见到了朱岳。朱岳约我在王府井见面,我们一块儿在三联书店逛了一圈儿,然后在附近一家小馆子里和朱岳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了顿饭。朱岳本人是个踏踏实实的北京人,讲一口踏踏实实的北京话。他告诉我他本来学的是法律,做过律师,但已经不干本行,现在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做书。记得当时朱岳提到一些哲学方面的事儿,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这是一位哲学发烧友。
那时候MSN尚在。我和朱岳在网上聊过几次,他发给我一些新写的小说。让我略感奇怪的是那些小说都以日本为背景,写的是一些武士、刀客的故事。我对朱岳风格上的变化稍有不适,直接告诉他我更喜欢他以前的风格。
大概是在2009年我读到一篇朱岳新写的小说,名叫《小弥太的枪术》,主人公是一位剑术无人能敌的日本武士,此人在中年忽然决定放弃用剑,转而用枪,但所有人对此都不看好。小说中提到一位“白白胖胖”的名叫溺鱼的和尚,对主人公直言:我对你的剑术“只有钦佩可言”,但“你的枪术呢,真是破绽百出!”。整篇小说流露着一种焦虑的气氛,在小说结尾,主人公固执地决定用枪而不是剑和另一位高手决斗,结果一败涂地。
2011年,我已搬到香港,年初去欧洲转悠了几个月之后,夏天又回到北京。于是又约朱岳见面,还一起约了两位文学编辑C和M。朱岳选的见面地点还是王府井,在三联书店。我去了之后最先碰到的是编辑C,见面后她问我:“你怎么长得和朱岳说的不一样?他说你是个白胖子。”当时我刚在欧洲折腾了几个月,又黑又瘦,显然和几年前那段每天睡前啃面包的日子不一样了。朱岳来了之后也略表惊奇。那年他出版了第二本小说集《睡觉大师》。那本书里收录了那些日本武士的故事,明显比第一本在风格上丰富了不少。
眼下是2015年春天。朱岳的第三本小说集《说部之乱》刚刚出版。我人在伦敦,于是让朱岳给我寄来一份电子版。我在iPad上读这本书。窗外的伦敦天空一如往常极端神经质地时雨时晴,我却沉浸在一种久违的阅读愉悦当中。朱岳的这些新作再一次让我对这位作者的想象力佩服之至,而除此之外我明显感觉到这些小说已经和我最早读到的那些朱岳的小说有所不同:虽然篇幅仍然短小、故事仍然荒诞离奇,但我读到了更多的情感、更深厚的底蕴、更成熟的技术。可以肯定,作者又跨越到另一个高度。
我猜想在很多读者眼中朱岳的小说可能是轻巧的、充满游戏色彩的,但从我第一次见到朱岳本人开始,我就感觉到这是一位严肃、深刻、执着甚至时常充满焦虑的作者,他和他写过的那些日本武士一样对自己研习的技艺充满敬畏、不断演练,并不断试图突破自己。
我在《说部之乱》这本书里读到朱岳写的一段话:“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只大碗,那小说作者就是一些坐在大碗沿口的人,一面可以俯视碗中世界,一面可以眺望碗外的虚空。这碗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端着,始终在摇晃,有些人可能滑入碗内,有些人则跌入碗外的虚空,但无论他们落在哪里,都要尽可能回到碗沿上坐稳。”
这大概是我最近读到的最让人难忘的一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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